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創業超過5年的見山書店,在2023年12月宣佈,將於今年3月31日結業。3月28日,在旺角鬧市開業近20年的開益書店,仍在臉書上宣佈將於稍後4月8日結束實體書店業務。作為獨立書店,對同業的離去,我們百感交集。這次藉每周一書介紹好書的機會,抒發對這些同業書店的不捨之情,同時勉勵香港人及未心死的讀者們,不要氣餒,好好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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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今時今日,講勵志話,講正能量,大家未必有興趣再聽下去。經歷過許多令人沮喪的時刻,雖然都不足以把我們殺死,但足夠令我們愁眉不展。字字研究所推江冬祈的新書《哪怕天色再暗》,讓我們瞭解到很多港人移民在外國的生活狀況、要適應的新環境、生活的壓力,讓我們知道,世上沒有一塊無憂的樂土,生活總是要磨合。正如繪本童樂這次談到勵志書《成為自由人》時所說的,人生就像海洋,是問題也是答案,世界本來就不容易,然而也隱藏了很多路,只是我們是否願意去走。

上次介紹《書店》的解憂舊書店,則以石橋毅史的《書店不死》,繼續深化對書店的思考。事實上,實體書店結業一事,不單意味着經濟不景氣或社會氣氛變化,也代表着生活習慣的轉變。早前台灣書店訪視員直言不去書店買書的文章,引起了網民的熱議,那篇文章對書店來說也是一種暗示,寓意書店必須尋求新出路。但即使在如此不利於書店的大環境中,石橋筆下的人和事,卻出奇地呈現出熱血的大無畏精神。

曾經在台灣大熱的人類學書籍《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》,最近再版,序言書室以安清這部作品,說明松茸及其關連的資本主義生產、人類社區、多文化連結,與小小的見山書店所形成的社區生態,都有着相似的地方。正如小小松茸,卻影響千千萬萬人,見山的一句「見山愛大家」,也令不少人在灰心中感覺療癒。獵人書店透過一行禪師的《怎麼愛》談論愛大家到底甚麼形狀,這恐怕也是畢生的功課。夕拾X閒社也藉由松浦彌太郎撰寫的《最糟也最棒的書店》,讚揚一人辦書店的松浦彌太郎,以及一人出版發行此書的格子盒作室。如果沒有人像他們那樣走得那麼前的話,也許我們的世界將會缺少一些顏色。每間獨立書店都像一個人,每一間都有它存在的意義。

 

序言書室 Hong Kong Reader:安清《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:論資本主義廢墟中生命的可能性【人類學經典全新審訂版】》

沒有愛書人不愛見山,因為見山先愛讀書人。

現在想到見山,就覺得像是一位老朋友。但原來見山開業於2018年,尚未滿十年。那是2014與2019年之間的香港。當時有不少人覺得香港事無可為,似乎正要接受一種「現實」。可能正因如此,筆者初聽到有人在小資味濃的太平山街一帶開書店,直覺就以為是一家販賣文青情調,但求自我感覺良好的店。

不過到訪後,筆者就知道自己的淺薄,因為我原來不知道「感覺良好」的珍貴,也不知道其傳染性。不禁驚歎,見山感覺也太良好了吧?不到二百呎的舖面,賣書主要靠的就是行內所謂的一張豬肉檯,展示不到一百本書。店員就坐在檯後,看著書客。站在店內,不看書很容易就等如看店員。那就東張西望一下吧。迎來的是店內的許多小心思。每個角落都有恰如其份的展示品。不同裝飾,小禮品,手作,海報,告訴你見山所珍視的是什麼。當然作為主角的書也絕不令人失望。見山的選書總是恰到好處,好像隨手拿起任何一本,都可以陪伴你幾個愜意的下午或晚上。在那小小的空間,每一本書都是可愛可親的。

當然,還有見山店外的空間,在不同時間到訪,都有不同面貌。你可能會碰到寫意自在的街坊、偶遇或相約的文化工作者,當然也可以是一場又一場的文化或藝術活動。自那小店向外傾瀉的文化活力,並不政府或資本可以堆砌起來的,而是實實在在屬於社區,屬於香港的。任何懷疑香港文化的人,去過見山都會改觀。

我不禁想,是什麼條件,令香港在那段日子可以生出像見山一樣的店?現在看來,見山就像日本人趨之若鶩的松茸。《在世界盡頭遇到松茸》裡面說的,彷彿就是見山的故事。

作者用人類學的眼光,講述包含人類、松茸、多文化、跨地域、游走於資本主義邊緣的多層傳奇。松茸的經濟、社會、歷史、生態維度都非常豐富,注定這不可能是「一個」故事。松茸之所以大量生成,正是人類干預自然的結果。純粹的天然森林,並不會產出大量松茸,所以松茸的活躍,已經是人的後果。但完全的城市化、工業化,當然也不會有松茸生存的空間。只有在人類因應林木業的需要開發過的森林,才會在因緣際匯下成為松茸大量生產的地方。又因為日本人對松茸的著迷,令他們必須從全世界入口松茸,並且構成一個全球產業,養活了全球各地採集松茸的族群。在美國遠離城市的山區,在雲南原住民的深山,在芬蘭有效管理的森林,有各式各樣的人投入這個經濟體。他們都各有各的故事,對照著各地資本主義的「主流」。

見山的出現,正正是香港這個資本主義社會的「邊緣」。他沒有脫離,而是在主流之外,養育、保存了許多本來一直都在的人和事。尤如松茸,作為真菌早已在自然中存在。只要有合適的條件,他就會慢慢結聚、生長。只要懂得追尋,你就可以在不起眼的邊緣地方找到他,而且得到無比的享受。

要跟見山說再見,自然有愛別離之苦。之所以選一本關於松茸的書為喻,因為筆者希望見山也彷如松茸一樣,有天條件成熟了,他或者會以不同的面貌再次出現。就像今日在日本有想復育松茸生態的人,也許有天香港也會有復育見山的機緣。到時只要我們尚記得見山的香味,我們還有是有辦法再遇。